苏小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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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执离】同舟(一发完)

    唯一配对执离。

    今天正好休息,为云帝码字之余,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发糖了,于是匆匆更个小短篇。希望大家过完双十一还是甜甜的少女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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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「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。」

 

    1

    今日立冬。

    文州城位于钧天以北,虽与定州同为北方的城池,却要比定州城更加寒冷。

    新晋的共主执明帝出乎意料地听从了众位大臣的建议,迁都到置有九鼎的钧天旧都文州。这位君主曾为天权王的时候便是不愿多受管束的人,晾着高堂宝玺,成日胡吃海喝。钧天诸国混战之际,列王会盟都不曾提及他,不想如今一统天下的竟也是他。

    慕容离倚在床边看书,心思却似乎已经飘过了昱照山。

    离开遖宿之后,他就买下了这个文州城的小院子。

    冥冥之中他与执明帝仿佛还存着多年前就初露端倪的联系,他选择文州本想避开执明帝,却不想执明帝也跟着迁都到此。但他终究是没有再离开,暗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,而古人也常说「大隐隐于市」,慕容离就在此住下了。

    庚辰的母亲过世,回去奔丧,举荐了方夜。

    方夜也是戚将军旧部,又是庚辰的挚友,庚辰想让他留在慕容离身边。

    慕容离曾让他回去,说自己已非瑶光王子,又不再出入朝堂,无需他护卫左右。但方夜很是坚持,慕容离便就此作罢了。他就这样一住住到立冬,外面下起了雪,洁白无瑕,像是纷纷扬扬落地的羽琼花。

    他很多次想要回到瑶光去看看,他听人说,瑶光郡如今是莫郡侯的封地。那里重新建了城,还有执明帝的行宫,宫中开满了洁白的羽琼花,像是在等一个人回去。

    慕容离没了看书的心思,穿了鞋扯着斗篷就往外去。

    当年执明帝回宫的消息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快,他走得急,近乎落荒而跑。

    这身斗篷是他从天权带走的为数不多的几样物什之一。

    当年还是天权王的执明帝下令用胭脂石给他染新衣,这身斗篷便是其中之一。上面有银丝绣出的羽琼花,如今跟随他几经辗转已暗淡了光泽。慕容离闭上眼还能看到,执明帝打开斗篷时眼中的星光,比那些银丝更加夺目。

    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上。

    街上熙熙攘攘,共主将去城外祈福。

    慕容离的心似乎缺了一块,到今日才感觉隐隐作痛。他转身想走,背后却已经响起了御驾四角的铃声,回头就见旌旗飘扬像是云霞漫天,执明帝的御驾缓缓而过,四角金铃摇晃着,那声音他太熟悉。即便隔了纱幔,凭着隐隐约约的身影,慕容离也能勾勒出执明帝的模样,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,都太让他熟悉了。

    熟悉到让慕容离心口的疼痛更加剧烈。

    执明帝封他为「兰台令」,直到他从天权离开,都是执明帝最宠信的臣子。

    他与执明帝跨越不过的鸿沟,便是一字之「臣」。

 

    2

    那日之后不久,慕容离的院子里第一次来了客人。

    方夜打开院门的时候,莫澜就站在门外,肩上落了一些薄雪,像是专程等候着这扇破旧的院门开启。莫澜自执明帝一统天下之后,从嘉成郡的郡侯摇身一变成了昱照山外瑶光郡的郡侯,做的依旧是瑶光一直以来所做的琐事,例如铸币之类。

    “我是背着共主先行一步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方夜将这句话转告给慕容离,他才稍稍安心下来,执明帝并不知道他的下落。

    踌躇半晌,慕容离才答应见他,他进来的时候肩上的狐裘已经被雪压倒了一片。进了屋,雪化了,将上好的黑狐狐毛纠在一块,看上去深深浅浅。方夜铲了一些雪,在炉上混着茶末子煮成汤,莫澜看到惊讶了一下,他从不知道茶末子还能拿来用的。

    慕容离咳了几声,自那日起,他心口上的疼痛就没消失过。

    莫澜脸上有些担忧,但见慕容离脸上尚好,便稍稍安心下来。慕容离自小身子便不如几位兄长,他父王便要他学武强健体魄,莫澜是知道此事的。他亡国后四处流浪,居无定所,也是莫澜找到他,请他去天权国出仕。

    “去游湖吧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突然又直接,把慕容离都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莫澜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,笑着解释说,初雪未霁,蓬莱洲的红梅开的很美。见慕容离拢着袍子并未作答,他又补了一句:“不会让共主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慕容离这才点头。

    莫澜向他告辞,脸上笑的就像是马上要去报喜,约定了明日派人来接他。等人走后,慕容离瞧了一眼炉上未动的茶汤,心下觉得有些可惜,便舀来自己喝了。方夜进来,默不作声地将茶汤换做了苦涩的药汁。

    他瞧也不去瞧一眼药汤,依旧是坐在窗边看书。

    方夜见他身上盖着的,是莫郡侯身上的狐裘。与屋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慕容离有点后悔,觉得不该答应莫澜前去游湖的。他的心中似乎钻进了一条蛇,噬咬着他,令他时时难安,而后这条蛇游进了执明帝的袍裾之内,变作了玄武的尾巴。莫澜是他的友人,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恩人,但他也是执明帝的宠臣,执明帝的「友人」。执明帝常在外人面前称慕容离为「挚友」,或许相别多日,莫澜也已然成了挚友。

    慕容离其实从来看不透执明帝。

 

    第二日,莫澜果然派了人来接慕容离。

    马车是不起眼的马车,已经有些旧了,拉车的马也是鬃毛稀疏的老马。老马脚步倒是稳当,车夫的动作也不疾不徐,慢悠悠地晃荡到了湖边。慕容离见岸边停了一只大画舫,漆朱描金,装饰华美,倒还真是合莫澜的性子。

    莫澜亲自迎了他进去。

    冬日里湖上风大,这时候来游湖的人倒真是稀奇。

    慕容离不知莫澜打着什么算盘,但大抵是觉得湖面上四处无人好说话。画舫中设了炉子,座上铺着羊羔褥子,窗上糊的是一寸千金的皎纱。他拿了今年的新茶出来,慕容离喝了方才意识到自己喝了太多的汤药,早已分不清新茶的清苦和药汁的酸苦。

    就是苦。比所有的往事都要苦。

    他说了好些话,问及慕容离离开的时候,又说了瑶光郡的事情。

    慕容离听着,就像是在茶馆里听人说书,书上的王侯将相都与自己无关。

    早在他离开的时候,他就下定决心将天权的一切都抛却在后。他曾经并不知道,自己原来是这么薄情的人,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三年全部都抛掉。他在走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很轻松,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裹,也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混吃等死,对天下毫无兴趣的君主,甚至能将小时候周游列国的梦想付诸实际。

    但他却走得很急,一路上不断催促庚辰赶车。

    慕容离的心很痛,他剜掉心尖上的血肉留在了天权国。他责怪自己,算尽心机逼迫执明帝做了东出的天下之主,是他亲手打碎了执明帝的梦,是他杀死了那个怀有赤子之心的天权主。他是天下间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人,这样的慕容离,不该继续留在执明帝的身边。

    他该做一个永世薄情的「臣」,不该怀揣多余的爱。

    慕容离并不是如书上所说,是怀着功名激流而退,他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选择了落荒而逃。当年他是不敢赴死的瑶光王子,今日他又做了一次落跑之徒。

    莫澜说:

    “共主一直在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可慕容,已经无意再进入朝堂。”

    执明帝等的是继续能胜任兰台令的「慕容离」,不再是他了。有这么一瞬间,慕容离心动了,那颗忍痛多时的心还是炽热的,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。慕容离沉默了许久,久到莫澜心怀侥幸他会像答应游湖一样点头回去。

    然而他最后说道:

    “「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」。”

    莫澜一愣,他身后内仓的朱漆小门却应声而开。

    那位已做了天下共主的执明帝缓缓而出,用慕容离三年来相忘却还是没能忘记的声音,叫了他的名字。世上再无人这样称呼他,「阿离」,像是来自梦中。

    慕容离起身时弄洒了面前的茶汤。

 

    3

    慕容离回去之后病了。

    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,像是被坚韧的藤蔓绞得紧紧的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
    那日他又见到了执明帝,离开后他根本忘不掉的执明帝。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因那时仍是天权王的执明帝斗羊一事生气,执明帝与他赌气,杀了那两只小羊。慕容离知道他其实是舍不得的,他从来心善,侍从做错了事情他都只是责罚了事。慕容离逼他杀了那两只羊,后来又逼他出兵去杀人,执明帝抱着王玺不肯按下,慕容离就说「那臣便走了」。

    执明帝终于下了那道出兵的诏书。

    可是等他出了昱照山,做了天下共主,慕容离还是走了。

    执明帝做了那么多他以前都不会去做的事,宽慰自己想着是为了讨阿离欢欣,都是为了留住阿离,可是慕容离还是走了。慕容离离开的时候,甚至能想到执明帝凯旋回城,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向煦台,心中是何滋味。

    这样痛这样苦的吗。

    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,慕容离也无需执明帝的原谅。他做了一个「臣」应做的一切,他成就了一个能被歌颂百年的共主。身为「臣」,他没有任何错,但作为「慕容离」,他做了世上一生中最错的事情。

    而今执明帝拦下他的马车,求他留下,他竟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留下了。”

    隔着马车的小窗,阴沉沉的日光照出执明帝黑黢黢的影子。慕容离能从这个影子里看出执明帝的失望,但时至今日,慕容离都不了解执明帝。

    因为执明帝隔着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「心悦君兮君不知」。

    慕容离所有的力气,都在心口的疼痛中耗尽了。

    方夜几乎找了城中所有的大夫,都没能缓解慕容离的疼痛,甚至最后大夫只能无奈地开了一副麻沸散替慕容离止痛。但他也只平静了一夜,第二日清晨便又在疼痛中惊醒过来,而后再次耗尽了所有的力气,好似还会耗尽他的命。

    慕容离半梦半醒间看到了火光冲天的赤谷城。

    他本该和瑶光王室其他人一样,从城墙上跳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,被焚做一具骇人的尸骨,就不会在后来遇见莫澜,也不会遇见执明帝,做伤执明帝最深的那个人。他愿执明帝永远还是那个怀有赤子之心的慈悲主,在昱照关内做一辈子的天权王。

    “阿离。”

    他听见执明帝在唤他。

    原是方夜走投无路,去了莫郡侯的府上,莫澜又即刻进宫将此事告知了执明帝。执明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,熟悉而柔软,轻盈而温暖。

    “阿离你撑住。医官们会治好你的。”

    慕容离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,记忆里执明帝不该这样说话的。

    执明帝应该立在朝堂之上,字字千钧。他是疆域内说一不二的人,他的声音寒冷而坚硬,像是石碑上的凿痕,一笔一划都棱角分明。

    “阿离,别睡。”

    慕容离感觉到自己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温暖到能忽略马背的起伏和呼啸的风。

    那位共主策马在大街上疾驰,一路上鸡飞狗跳,人声嘈杂。慕容离却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柔软安静的梦里,他束发的红绡松开来,风吹起他的头发,乌黑地宛若连日落雪的天空,盘桓在文州上空浓而不化的云。

    他做了一个一生中最长的梦,在执明帝的呼唤声中,再也没有醒来。

 

    4

    “他死了吗。”

    几个过年才能见到侄儿都已经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执明帝慵懒地斜倚在榻上,对着侄儿中最年长的六岁的宣城侯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侄儿们忽闻噩耗,都伤心地哭起来。八岁的太子殿下甫一进门,就听宣城侯奶声奶气地嚷着「阿离死了」,顿时双眉纠结在一处,大声喊道:

    “爹爹才没死呢!爹爹的名字,岂是你能随便喊的!”

    这一嗓子,把执明帝也吓了一跳,忙不迭地去捂几位侄子哭得哇哇响的嘴。

    慕容黎在太子之后进门,入眼便是执明帝焦头烂额哄孩子的模样。于是从侍从手里拿了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桂花糕,一人一块放在侄儿们的小手里,顿时执明帝耳边就清净了。

    “孩子们为什么哭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执明帝面带惊慌,刚想解释,太子殿下就噘着嘴:“弟弟们说爹爹你死了!”

    太子殿下虽是宗亲中过继而来,但也是执明帝花了些心思的,与慕容黎的关系极好,见几位名义上的堂弟说慕容黎的「死讯」,便有些生气。明明是多年不见在莫郡侯的船上干柴烈火之后,手牵手回宫的大团圆往事,到底是被共主添油加醋了什么,才让弟弟们都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,居然还有生离死别了。

    宣城侯虽还是个孩子,但也听出了太子的意思,这执明帝故事里的「阿离」便是如今的「黎后」,朝中位同丞相的瑶光侯。于是吓得扔了桂花糕又哭起来:

    “共主又骗我!哇!”

    宣城侯这一哭,几个孩子又跟着嚎啕大哭起来。




    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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