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修订版】太平策 45
主要配对为执离、钤光、齐蹇、仲孟。
全员正剧向。生子预警。修订的主要内容是将原文中的蹇齐改为齐蹇，修改不适当的内容，所以情节的变化还是蛮大的。若有机会出本，也会收录这个版本。其他同样的说明就不加赘述了。
本文的印调，了解一下：《太平策》印调
【前文】
0、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、8、9、10、11、12、13、14、15、16、17、18、19、20、21、22、23、24、25、26、27、28、29、30、31、32、33、34、35、36、37、38、39、40、41、42、43、4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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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5
蹇宾再次回到了封州，这个名义上是他封地的西南边陲。
他走的时候是凯旋而归的天玑王，再回来却成了一无所有的天玑侯。
上回齐之侃带着一千精锐救援封州，除他之外全数葬身在了此地，化作了皑皑白雪山头的春雪。蹇宾登上城楼望出去，一望无际的雪海之中整整齐齐排列着遖宿军队的营帐，再望远，山河之间就是遖宿国的疆域了。
来封州城的路上，他收到庚辰送来的韩陵代笔书信：
「但为君故，长居太平。」
这是滚滚黄沙中最好的鼓励了。蹇宾小心地将书信收在衣襟里，时而在夜深人静时看上几遍才安睡。或许当年的齐之侃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，和天权王执明一起离开太平城，而后半生都奉献给了石王城。
蹇宾提笔许久，终是没有问及孩子和齐之侃。
他只是觉得，只要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，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奔向石王城。他想要亲眼看看齐之侃，亲眼看看他的孩子，从折戟沉沙中站起来的时候，蹇宾就已经不畏惧生死与荣宠，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护最重要的人。
这也是生而为王的责任。
蹇宾来到封州城后加紧布防。上一次饕餮大军撤退后，朝中大臣都觉得遖宿王毓埥死了，遖宿国中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，封州城暂时不会再有危险，因此啟昆帝也听信他们的建议并未要求封州城加固城墙。再者，蹇宾将孩子秘密送走被啟昆帝得知，一直受到啟昆帝的软禁，无法参与朝政，齐之侃临行前要他请旨加固封州城的事情也耽搁下来。
他没想到时隔几月再来到封州城，城墙上的破损竟还没有修补完工。
此时，啟昆帝又下了一道诏命。
身在封州城里的蹇宾收到了啟昆帝的亲笔手书，上面的字迹已经孱弱不堪。啟昆帝在死前需要一个胜利，能证明他在位之际不败的神话，遂命令天玑侯蹇宾不得抱守封州城，开城出战痛击饕餮大军。
蹇宾只好照啟昆帝之命，放弃具有优势的封州城。
打开城门，蹇宾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战了。
庚辰从太平城去而复返，将执明不许玄武军出战的意思带到了石王城。
距离执明离开石王城已经过去了八年，这是他交出玄武军之后第一个掷地有声的命令。接令的将官登上石王城的城墙宣读了它，而后石王城里洋溢着天权王即将返回的喜悦。然而齐之侃的心却沉到了底，啟昆帝无法再控制住执明，这便意味着天权王再也不会回到小小的南界。因为他要去的地方，离这里太远太远。
齐之侃见到了庚辰，向他追问了封州城的战况。
庚辰回想起临行前执明的话，坦言说：“天玑侯赢不了朱雀祭司。”
齐之侃在石王城地狱遖宿国多年，庚辰的答案也在他意料之中。钧天国内虽然鲜少提及遖宿国的大祭司，但他作为已故遖宿王毓埥的军师，很多场战役中都有他的谋划。齐之侃本以为与大祭司有罅隙的小侯爷毓骁继承王位后，他会销声匿迹，不曾想他竟然会摇身一变遖宿国饕餮大军的主帅进攻封州城。
蹇宾在太平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，他并不是朱雀祭司的对手。
庚辰走后几日，封州城被破。
云缨白虎军损失惨重，在天玑侯蹇宾的带领下退到天山修整。借着天山城也被饕餮大军踏平，蹇宾又狼狈地逃到了京州才得以喘息。京州曾经作为天玑王的旧城，虽不能说固若金汤，但也算得上是坚固。
战报凄凄惨惨地传到太平城，啟昆帝勃然大怒，旧疾复发无法起身。
凤君裘振让人将奏报送到天权王府，庚寅交到执明手里的时候，桌上还摊开着小侯爷毓骁在石王城叫阵的消息。而石王城，齐之侃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孩子。天权王执明一念之差，还是心软没有让蹇宾的孩子成为破军永远消失。庚辰把孩子带到了石王城交给韩陵，韩陵将他送给了山下一户无儿的人家收养。
孩子已经一岁有余，抓着齐之侃的发辫咯咯笑着。
齐之侃抱着他，闻着孩子身上的味道，仿佛能从中分辨出一丁点从蹇宾骨血中散发出的。他还记得在封州城，蹇宾满怀喜悦地告诉他双生子的降生，可当他返回石王城后，收到的却是长子夭折的讯息。
“我有话想要托庚先生带给天玑侯。”
在天权王执明三令五申不许出战的情况下，齐之侃跨上了他的战马。
当年在雾澜江边，执明选择了回到太平城，而此刻齐之侃选择的却是背水一战。他要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，这足以让他向着无法胜利的目标勇往直前。
久旱的石王城下起了寒冷刺骨的冬雨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那杆饮血的长枪流淌下来。
等韩陵意识过来，坚不可摧的石王城大门已经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齐之侃策马而去，从将士们的头顶掠过，像夏夜里陨落的流星，任玄武军将士怎么呼喊也不回头。他一路溅起飞花，一生功名随云烟去复散。
韩陵从城墙上看见他像是战神天降，在大雨滂沱中突袭了毓骁在雾澜江畔的营地。
小侯爷毓骁本就是为了压制石王城，并未想要与石王城开战，齐之侃的突然到来差点将他的脑袋砍掉。只是黎明中光线昏暗，齐之侃一剑斩在毓骁的床沿上，将毓骁从右肩到心口开了一道血流如注的口子。
毓骁在遖宿国得意这么多年，第一次以为自己就会横尸当场。
夜枭明明得到消息，齐之侃失明之后就离开石王城。
躲在大军之后，捂着肩膀上豁口的毓骁差点以为这是陵光的阴谋。
齐之侃银甲染血，长枪撑地，千胜宝剑依旧清冷如霜。淡红色的雨水顺着明光甲滴落在地，也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，只有那满地鲜红流动，似是在泥地上生了根。他的脚下堆积者尸山尸海，齐之侃立于其上，宛若杀神。
遖宿军围着他，谁都不敢率先上去送命。
他披荆斩棘，势不可挡，空气中充满了血的热度，将齐之侃冰冷的手温热。但几番打斗下来，身上也已经受了不少的伤。毓骁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，不断躲在人群后催促着士兵上前：“谁杀了齐之侃，本王赏黄金万两！”
削去弩箭的尾羽，鲜血从血槽不断流淌。
齐之侃感觉到了炽热鲜血中的温暖，和温暖之后的疲惫。他用银枪强撑着站住，一次次抬起疼痛发麻的手臂抵挡进攻。最后，他就站在遖宿人的尸山上停下了，蒙在眼上的白绢染满赤血，像是临死前的血泪。
他在第一次失手没能砍下毓骁脑袋的时候，就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结局。
执明让庚辰劝说齐之侃离开石王城，回定州城修养的时候，就曾向他坦诚过。封州城一战杀死遖宿王，是他此生最后一场胜利，正应了齐之侃在太平册中「百战之胜，弑王而终」的归宿。执明不想让一生都在战场上，最后落得个血溅黄沙的败绩。
可是，「武死战」是每一个武将的结局。
「千里黄沙埋忠骨，丹青赤血溅明光」，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。
毓骁抽出副将腰间的长刀，朝着他缓缓走去。
齐之侃站在那里，像是高悬在石王城城墙上的钧天战旗永远不会倒下。
他举起长刀砍下去，刀刃没入了长枪的枪杆中。银甲上倾泻而下鲜红的血，像是溃败的堤坝被水流彻底冲垮。
明光甲终于染尘，但战神仍旧俨然不动如山不移。
“本王杀了齐之侃……战神……哈哈哈哈，还不是死在本王手里了！”毓骁丢掉手里的刀在瓢泼大雨中狂声大笑，觉得连老天都承认自己是遖宿国唯一的王。
毓骁上前折断了齐之侃的手指才取下冷光流刃的千胜宝剑，将它举过头顶。
他在看到依旧威严肃穆的石王城之后停止了笑声。
没有一个遖宿人能率军突破石王城的大门。
陵光攻破封州之后，乘胜追击大破襄南关，攻占了泉河、天山和鼓戈城，把蹇宾围困在了京州。消息传到太平城，前方已经与京州的蹇宾断了联系三十余日。
天权王执明本与慕容离在紫霄宫小住，但凤君裘振突然造访，说自己无暇顾及啟昆帝留下的琐事，遂请他去宫中处理政务。这虽然在执明的意料之中，也是最能接近权力的捷径，但他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劝说他拒绝此行。
结果他进宫后，果然深觉得自己是着了裘振的道了。
雪片一样催促出兵的奏报纷至沓来，让赶过来到臻详馆的执明焦头烂额。
要救援天玑侯蹇宾，能动用的只有青龙朱雀两军，但凤君裘振大概是实在太信任啟昆帝了，朱雀军仅留下了能维持秩序的数目，整支军队的人数竟不及他在安西城的屯兵量，且长期闲置，散漫不堪，根本不成战力。而青龙军常年在苏翰的控制下，如今苏翰逃离太平城后一直在周边辗转活动，执明怕一旦自己动用青龙军就会给苏翰可趁之机。若非当年啟昆帝执意要赐死齐之侃，如今封州和蹇宾岂会落到如此地步。
庚辰从石王城返回，到了天权王府得知执明入了宫。
等他入宫见到执明，只见他在臻详馆堆了一地的折子，都是催促出兵驰援蹇宾的。他还未走到执明跟前，就听执明有气无力地说：“还有什么坏消息都说了吧。”
“齐将军战死了。”
执明一怔，直起身正襟危坐。
他早知结局，但真到了他听闻此事的时候，心中仍充满了悲伤。
齐之侃是他的伴读，是唯一陪着他从定州城来到太平城的人。他在太平城为质子的委屈愤恨，与慕容黎的喜怒哀乐，在南界的苦心经营，齐之侃都陪伴着他度过了。他忽的觉得自己是个十足无情的人，能放任齐之侃与黑甲玄武军在南界的漫漫黄沙中艰难度日，自己则率军凯旋而归在太平城中声色犬马。
“本王知道了。”
执明颤抖着说出这句话。
他知道天命应验了，所有人都会为让他接近权力的顶峰而化作基石。
“本王如今，不想知道了。”
执明把自己关在臻详馆的配殿，侍从无法只好请了慕容离进宫。他三言两语便劝执明打开了门，里面黑洞洞的还充满了执明的气息。在眼睛还没有适应这个黑暗的时候，执明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紧紧拥抱了他。
“我做主让庚辰将消息带给蹇宾去了。”
执明愣了半晌，微微点头：“是该告诉他。本王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。”
慕容离抚着执明在榻上坐下，又斟了一碗茶汤给他：“我还听说大臣们催促着天权王出兵驰援天玑侯。只是如今钧天国兵马不济，良将难寻，贸然救援恐怕适得其反。”
“本王暂且救不了天玑侯。”
“此事可有对凤君提起过，我记得凤君也是长自遖宿的。”
执明放下茶碗，拉过慕容离的手苦笑：“阿离不必担心这些事，本王可是天权王，一定会将这些事都处理妥当。阿离只管放心，本王不日就会回府。”
慕容离柔下声音：“天权王要快些回来。”他抚上自己纤细的腰腹，“我和孩子都在府上等您回来。”
执明一怔：“孩子……”
“是呀，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，大约是齐将军转世来了。”
小齐大概，还在黄泉路上等蹇宾呢。执明勉强笑了笑，还是拥住了慕容离。
随即，执明缓缓收敛起笑意，完全沉浸在了痛苦与自责之中。他命中注定的孩子来了，这个孩子将会开启延续千年的盛世。但执明想要的不是什么千秋盛世，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慕容离陪伴的天荒地老。
他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天荒地老。
【待续】